CURSE／黎色（17）
荒三首映礼后半程没有什么爆点，主持中规中矩，差强人意。刚看完首映的观众们就像是被打了鸡血，情绪异常高涨，几乎不需要刻意暖场：导演上台致个辞，鼓掌！欢呼！主演讲几段片场小故事，鼓掌！欢呼！媒体朋友举手请主创们发个言，鼓掌！欢呼！最后再来几个粉丝互动小游戏，鼓掌！欢呼！于是这场宣传活动就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掌声和尖叫声中顺利结束了。
荒三剧组，在线传销……
或许是连日来神经一直紧绷着此刻突然松懈下来的缘故，回去的车上，叶修本想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几个哈欠过后，他疲惫到眼睛眯着眯着直接睡了过去。
一旁的周泽楷皱眉盯了叶修那颗抵住车窗状似很痛的脑袋好长一会儿，实在架不住内心的道德谴责，只好放下手机，起身去调整叶修的睡姿。完事他又怕对方仍然睡不安稳，好心地扶住椅背帮叶修把座椅放平了。做完这些，他无语地发现叶修还戴着围巾……那样子睡觉肯定是要不舒服的。犹豫了几秒，周泽楷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回复微信上的留言。
已经足够。
已经足够了。
他做得已经足够多了。
打字，删除，打字，删除……不自觉瞟了叶修好几眼，丧失掉阅读能力的周泽楷叹口气，再次起身。这样看来，叶修的围巾倒更像是缠在他的脖子上，勒住了他的咽喉。好吧，作为晚辈，照顾前辈是应该的；作为Alpha，照顾Omega是理所当然的；作为粉丝，照顾偶像更是义不容辞的。
最后一条，周泽楷挺挣扎。他不是那么热情的粉丝，起码在他今天以前的粉丝生涯里不是。他只想安静地给叶秋花个钱打个榜，或者与叶秋合作上几次，但没有意愿渗透进叶秋本人的生活，甚至于说，他热衷收集叶秋的一切，除了叶秋本尊。如果川云真的有什么地方和他完全对立，那么在这方面，他和川云的确是两个极端。
极端到周泽楷至今没搞懂川云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的叶秋，怎么爱上的叶秋，而他又是如何得知了川云爱叶秋。反正，他就是知道。越靠近叶秋就越是心知肚明。
周泽楷扯住围巾一角研究半天，对叶修的绳艺佩服至极，无论他怎么拉，往哪个方向拉，都没有什么效果，稳固如死结。路经的红绿灯和拐弯有些多，他索性单手撑在叶修耳旁，屈膝单腿跪坐将整个人横在叶修上方，用空出来的那一只手翻找能够解开的方法。
叶修入眠时的眉眼尤其温柔，连呼吸声都是极浅，带着几分毫无防备的岁月静好。周泽楷不自觉弯起了嘴角，被底下那个人暖了个满怀。心口溢出的甜意浸得他几乎眩晕，以至于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烟草气都仿佛雀跃了起来。叶秋啊叶秋，周泽楷都快忘记，他原是厌烦别人抽烟的。
要食言了。并未和什么人作过什么约定，周泽楷却有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不过那并不重要，他只需要清楚，跟叶秋做朋友的人特别幸运。他从来不说谎，也没必要说谎，他以前确实不算特别喜欢叶秋。可现在不一样，他了解叶秋了，他就站在叶秋身边。
周泽楷伸手抚过叶修的唇角，丝毫未察觉自己的逾矩。
想要承认自己的偶像很优秀，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啊。
在前面开车的临时助理小赵不经意间瞄到后视镜，愣是被两人交叠的姿势惊到，瞬间睁大了眼，而后强装镇定把目光收回，颤抖着双手握紧了方向盘。那两人在干什么？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
大约是终于开始呼吸困难了，仍在梦里的叶修试图翻身，可惜车座的空间太窄没成功，只微微侧了侧身子。这时候周泽楷恰好找到了围巾的两头，他利落地解开了围巾，然后一点点用力，把被叶修压住的部分抽了出来。
几根头发被不小心扯到，叶修发出了一声轻吟。
这呼吸般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吟，在小助理的耳朵却像是一道天雷，震耳欲聋，轰得他外焦里嫩，心里头直发慌。这两个人在干什么！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
周泽楷取走围巾的时候，头顶的灯光忽然灭了。意识到司机帮忙关了灯，他理了理围巾，盖到叶修身上，轻声说了句谢谢。
小助理顿时凌乱到有种手汗太多握不住方向盘的不安全感。
不……不用谢？
叶修做了个梦。
川云面无表情把枪口对准了他。
K的衣着，荒三的场景，他却很清楚那个人就是川云。
恐惧到无法动弹，脑子里乱成一锅，稍微思考一下都觉得快要崩溃，就在川云缓慢扣下扳机的瞬间，周泽楷叫醒了他。梦境太过真实导致叶修在现实里变得迟钝，他硬是聚焦了好久才让自己模糊的视线重新清晰起来，但刚醒转头就对到身旁男人那张跟梦里一模一样的脸，叶修的身体不可避免僵硬了一下。
“现在几点了？”睡了一觉之后反而感觉更糟糕，叶修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疲乏焦躁。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梦里的他似乎是个孩童，回忆起黑黢黢的枪口，他下意识抓紧手里的围巾，棉绒绒的手感顿时使他安下心来。也许，是5D的参与度真的太高了。
当作是起床气的周泽楷未察觉到叶修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只是疑惑地望向叶修的手腕，随即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表，“一点半。”
哦。叶修其实一点都不关心他们所处的时间。他坐起身，把头转向窗外：车已经开进了地下停车场。一点半啊，是有些晚了。一想到今早还得赶去派出所办临时身份证，然后买票飞B市更换身份证，他刚调节好的情绪再一次被低气压控制。好麻烦，这种事情要是能让叶秋代劳就好了……
待车子停稳，叶修伸了个懒腰，把围巾留在座椅上，跳下车。
“呃……”周泽楷看了看围巾，又看了看叶修。
“那原本就是车里的毯子。”叶修解释道。
周泽楷：……
小助理：我说呢，这颜色这款式怎么这么眼熟，您也太不讲究了。
“这样啊，”周泽楷想保持严肃，可他忍了忍，没忍住，还是笑了一声，“嗯，怪我没有考虑周全。”
叶修自我调侃说，“挺好，也别太周全，要不然我这一身上下都是你的东西。”
你……你的东西？土味情怀张口就来，影帝就是不一般。小助理听得一头雾水，一脸懵逼，面前这两个人gay里gay气，gay来gay去的，让他十分想走。本来他打算简单说个再见就告辞，谁能想见那两个人就这么聊起来了，一个下了车，一个还坐在车内。刚和对象分手急需疗伤的单身狗心里难受，想哭。
大概叶修也注意到了前面那句有点歧义，赶紧补充道，“显得我很失败很惨。但你知道我其实不是这样，还没到这个地步。”
这是实话。叶修应该是荒三首映礼上唯一一个没有赞助商的“明星”了，就连他身上那件高定礼服都是周泽楷托人给安排上的。高定礼服，量身打造，没有租借一说，这估计让对方破费了许多。周泽楷没有提钱的事，叶修这会儿却是暗自记下了人情。
“怎么会，”周泽楷想了想，接着非常土豪粉心理地安慰对方，“我乐意为你花钱啊。”
他的日常开销很少，其中的一大半还被广告商承包了去，算了算，周泽楷就只有两个割舍不下的爱好了：拍戏，叶秋。前者让他赚得更多……于是他想来想去，把钱用在叶秋身上最合适，用爱好赚钱来支持自己挥霍另一个爱好。
所以从那次顿悟之后，轮回公司内部就有了一个隐秘的员工福利，但凡新电影的制作名单里出现了叶秋两个字，轮回上下哪怕扫地阿姨都可以获得两张不限日期不限地点的电影票兑换券。美其名曰：观摩学习。
高层里出了个叛徒……轮回的小职员时常为自家楷皇打抱不平。怎么楷皇的电影就没有这种内部支持啊！过分！
高层：难受。
小助理：别说了，很想哭。
……
[男默女泪 我的大老板包养了另一个老板QAQ]
匿名楼主：我再也不要觉得我的大老板是天下第一好了！
等叶修第二觉睡醒，世界变了。
荒三上头条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他居然也在热搜里跟周泽楷乔伊并肩做邻居就让他本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除了拍戏时候方便剧组联络会携带一下手机，平日里八百年才会打开一次微博网页的他还是从电视上听说的自己上了热搜……叶修努力回忆了一遍，他昨天正常发挥，没有表现得很突出吧？
“这波关爱来得很en……”叶修“嗯”了半天没找到恰当的词来形容。
新闻稿的特点之一是简明扼要，这省去了叶修下载微博申请账号的诸多麻烦，一杯豆浆下肚的工夫，叶修就搞清楚那个腰间盘是谁遗落的了。乔伊昨晚在关上车门离开前，突然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犹豫了一会儿，接着面对镜头，“叶先生，如果你看到了这一段，可不可以考虑一下跟我推特互关？”
我怎么可能会有推特账号啊。叶修刚想这么说，新闻里出现了一个微博截图：
[@今天也在等待叶先生v：What about this one？风里雨里，微博等你:)@一叶之秋 ]
噗。
“乔伊原来是这样的人设吗？”叶修摸了摸鼻子。他还以为乔伊是狂拽炫酷天天泡健身房出口成章玛丽苏嗓音很低沉悦耳的霸道总裁，即便没那么夸张，最起码对方应该是个很一本正经的形象。如此看来，外貌的欺骗性果然很高啊。
周泽楷仍旧盯着电视没反应。
叶修好奇对方在看什么，再一次转过头去。
乔伊的那条微博下面，热门评论的第一条。
[@岛屿：娇娇不哭，叶神连楷皇都懒得关注好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出眼泪dbq]
周泽楷：……
叶修：……
气氛一下子微妙了起来。
“那么我申请一个微博吧，”叶修掏出手机，轻笑几声，试图缓解尴尬，“原先那号也没办法登录了。”
除了陪伴了他十几年的qq，他先前的所有东西都是全权交由嘉世管理的，叶修离开的时候就连自己的清白都没了力气去争辩，又怎么会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向陶轩讨要根本无关紧要的账号呢。他不记得自己以前在忙什么，总之，他忙到没时间经营微博，没时间上网，所以说起来，丢失账号其实……也没有多可惜。
App很快就安装完成，叶修这次学聪明了，他用自己的qq邮箱代替手机号注册了微博，安全认证那边跳过了手机号换成了人脸识别。
这回不会再丢了。
叶修529。
“这是我的真名。”叶修搜索了周泽楷。只是还未等他有进一步动作，周泽楷从他手里抽走了他的手机，动作利落地把微博给清除了后台。
周泽楷知道自己的这个行为看上去很怪异，但他不知道要如何跟叶修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
叶修已经失去得太多，他希望叶修可以做自己想的事，可以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他不愿意叶修为了任何其他的缘由再去迁就别人。他怕这样的一些小妥协最终会磨光了叶修的耐性，因为周泽楷了解耐性对现在的叶修来讲究竟就多重要。
演艺圈里的资源，绝大部分是被各个公司分流走了，留下的那些也就是勉强还能被描述成资源。叶修在离开嘉世之后没有同其中任何一家签约，这在外界看来是游移不定，周泽楷却能够肯定叶修早就有了自己另外的目标。叶修是个果敢的人，不会做浪费时间的事，既然没有签约意向，又没有离开演艺圈，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叶修想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可东山再起说来好听，世上却少有人能有勇气把一切重来一次。资金、人脉、门路……就算有了这些也不一定能够成功，娱乐圈也是商圈，没有商人会乐意看着对手顺风顺水发展。叶修选择的那条路注定崎岖不平。
“要不要考虑轮回……？”
“轮回有你就足够了吧。”
瞧……叶修的答案，他早就料到了。
“如果不上微博，”周泽楷顿了顿，把手机递给叶修，认真道，“关注了也没什么用。”
“哦？你是在拒绝偶像的首关吗？”
周泽楷摸出自己的手机，搜索了叶修529，点击关注，看着对方粉丝数从0到1。
“没什么问题，这也算是首关了。”
仔细品了品，叶修这个名字，好像比叶秋更适合眼前这个人。
周泽楷笑了笑，“以后用微博了再回关你的首粉吧。”
叶修微微张了张嘴，闭上，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活久见……
他觉得今日头条应当是荒三主演集体中毒。
“噗，你还真申请了个账号关注乔伊！”
“昂。”
“然后呢，你又给卸载了？”
“是啊，我平时也不用。”
苏沐橙点开微博，满首页都是@叶修529，她戳进去看了看，别说个人简介，叶修连头像都未上传，整个界面跟僵尸号没什么两样，要不是乔伊发了微博，估计没人相信这是叶修的账号。微博0，关注1，粉丝48w，大佬得不得了。连大家好之类的官方话都没发送一条……这也太敷衍了吧！
“你这样做会不会让外国友人误以为我们中国人很心高气傲得意忘形啊……”
叶修正色道，“怎么会，他们应该觉得我们中国人多么勤劳勇敢热情好客。”
比起面对面的外语交流，他果然更适应文字模式，好歹遇到生词了可以用翻译器滥竽充数。叶修给乔伊发了段私信简单解释自己因何没能及时回复，对方对此表示理解体谅，两人之后聊了几句，友好互道再见，叶修才下手卸的微博。
多和谐。
“我都不好意思吐槽你，”苏沐橙从旁边抓过来一个纸巾盒，把手机固定住，换了个悠闲的坐姿，“诶，你是不是快到站了啊？我查了一下，S市到B市，统共五六个小时的高铁。”
叶修看了看窗外，路上仍是一片黄绿相间，排列整齐的农田。
从时间上看，是快到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高铁上……”热播剧女王的脸太过惹人注意，叶修特意把手机压得很低，苏沐橙应该只能看得到他的胸口才对。
“周泽楷说的呀，最近的航班也要等到晚上了。”
叶修愣了一会儿，“哈？”
苏沐橙心情仍然这么好，看来是已经和周泽楷约着见过面解开了误会。
也是的。要做到冷着脸刁难周泽楷那个人是很困难的，基本上，因为周泽楷的性格原因，有时候叶修就连拿他开个玩笑都会感觉过意不去。世界上就是会有那么一种人，看上去明明很老实很好欺负的样子，偏偏让你感觉凶不得，笑不得，骂不得，甚至，你还会忍不住想要去帮他。不过周泽楷也确实没什么好被凶好被笑好被骂……
苏沐橙撑住下巴，把服务生递给她的菜单往前挪了挪，“还是你来点吧，我没什么忌口。”
叶修看到屏幕底下有双男人的手入镜了。
他一开始以为苏沐橙跟楚云秀在一块。
呃，说到楚云秀，那个追星党也真是很神奇的存在。在剧组的时候，她一天到晚不停歇地念叨着乔伊，“我老公xxx”，“我老公balabala”，昨天终于见到了乔伊本人，她反而因为矜持正常了。于是不正常的人变成了叶修……叶修被她念叨得太久，看到乔伊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哦，楚云秀的老公。
为什么追星的人喜欢在私底下喊偶像为老公？叶修自我剖析了一番，假使要让他喊别人老公，真的蛮羞耻的……不，不能用蛮来形容，那是羞耻炸了……
“你吃了午饭没有？”苏沐橙发现叶修没有露脸的意愿，索性也不去看摄像头，就把视频通话当语音来使，随意地看看倒转着的菜单。
叶修说：“咖喱牛肉，味道还行。”
“嗷嗷，”苏沐橙思考了一下，“对了，你回剧组的时候带个烤鸭吧，再稍上几个酱肘子，我准备去探班。”
叶修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回道：“你那是准备探班还是准备做客……”
他在半小时前用的餐，现在吃饱喝足想睡觉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怪毛病，一上车就犯困，高铁在他这里安逸得跟摇篮一样。
“不冲突的嘛，很久没吃了。”
人还坐在餐厅，心里就开始惦记起特产，天底下的吃货果然是一家。叶修算了算，加上魏琛和黄少天嘱托的份，他得背6个烤鸭回去，一个不要全聚德，一个非要全聚德，一个要甜口的，一个要脆皮的……叶修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专门去B市进货的小贩。全国的烤鸭不都是一个味道吗，哪里来的这么多讲究？！
“好好好，我记得了，会带的。”
要不然直接让店家寄顺丰吧，还方便点。
“你跟谁在一块儿吃饭啊？”对面怎么这么安静……
“哦，”苏沐橙笑眯眯地说，“周泽楷啊。”